特稿｜残酷真人秀(3)

“我流水账似的记录出一个东西来，那叫纪录片不叫真人秀，”宫鹏说，“电视是一定会去剪辑的……哪些信息能够帮助艺人在这个节目中体现她的性格，我才会去呈现。她是一个爱哭的人，还是爱笑的人，没有这个，（观众）就看不明白了。”

莫小棋参加的制衣真人秀节目，最早曾试图把重点放在成衣制作而不是人物性格上，但节目组发现中国观众对衣服是怎么做出来的并不感冒，感兴趣的还是“三个女人一台戏”。

“（莫小棋）吃火锅这个事情，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探究谁最先说的要吃火锅，那也许是她们私底下微信说的呢，我又不是一个纪录片，不断去记录这些事情。”宫鹏说，“但电话是她打的，我们就只能把她呈现出来了……换句话说，你是一个成年人了，你能把这话说出来，就应该对这句话后来带来的影响有一个承担。”

参加《极速前进》前，筷子兄弟中的王太利查了很多资料，“当时心里想的是有一万种死法……”虽然因为不敢蹦极被网友骂，他还是觉得“自己是个小人物，不想去做英雄，也不想去扮演英雄”。

王太利和肖央以前从没参加过真人秀，“我俩从头到尾，完全把自己生活中相处的样子全部展现在镜头面前。”等到他发现一切被暴露，才意识到自己的一些态度，有的人是不理解的，包括他的一些朋友。经纪人也告诫他，哎哟太利，你应该秀自己啊！“你应该表现得英勇一点，表现得自己血脉偾张，热泪盈眶，把情绪渲染到极致！我就说哦原来是这样，我才明白。”

刚参加真人秀《极速前进》时，演员周韦彤觉得自己的镜头太少，导演告诉她，你们几个刚认识，完全没有争执，没有任何矛盾点让我们可以剪。“他说我们需要一些表现，我们才刻意在产生矛盾的地方，更加夸张地做了表演。”后来周韦彤成了网友口中“猪一样的队友”，还有公主病。她觉得自己的失败在于，为吸引目光故意扭曲自己，“做得太极端，太故意，演技太差”。

真人秀的失败经历直接导致周韦彤与之前的经纪公司解约。今年6月，她发出长微博《感谢老天给了我最大的修炼》希望大家了解一个“更完整的自己”。她写道：“过去的一整年，我的微博留言、转发全是辱骂，家庭住址被曝光，父母被骚扰，和我牵扯上关系的人总会受到各种谩骂，我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完成了一个节目的设定，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些？”

“（负面的东西）也是没有办法的，”宫鹏总结，“竞争太多太大，十几个小时一次，大家都是为了在现有的电视市场里获得一定的关注。有电视人的可悲的东西在里面吧。无奈，就跟你们做杂志是一样的。”

“这个模式就是要这样的”

莫小棋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，叶璇给她打来电话，“你赶快把评论关了。”“我就说为什么要关呢，不关啊，我说这个就是言论自由嘛，而且只是一档娱乐节目而已。”后来莫小棋的母亲加入了保护女儿的网络骂战，气得住进了医院。“气出心脏病来，进急诊了。”她才关掉了评论。

“公平一点说，那个节目后来有邀请我再回去，要求我最后两期再回去复活，然后说帮我把这个东西（形象）扳回来。”因为母亲还在住院，她拒绝了，“不想再搞了，累了。”

现在回想起来，莫小棋好像又有点不甘心。她提起一个因晒马甲线而成功逆转形象的女演员，“（被骂）滚出娱乐圈啊，她滚了那么久就滚火了呀，对不对？”她认为对方之所以能够成功扭转形象，是因为“她去正面面对了这个东西，她没有逃避。我觉得其实当时如果我回去了，正面面对了这个东西，可能结果会不一样，也许今天我也是正能量女神，对吧？”

时隔一年，叶璇在微博上发表长文《我的退赛感触》，称自己因为接受不了节目组造假而选择退出。批评之声最盛时，她选择一言不发。“我当时就没有讲，因为我越讲它就会被炒得越热，它的目的就达到了。”而选择当下的时机出来揭露节目规则，符合她极度理性的性格—“正好我今年有个戏又在东方卫视播，我就顺带在做宣传的时候讲了一下这个事情。”

制衣真人秀制作方后来又策划了一档节目，他们再次向叶璇和莫小棋发出了邀请。“我就送他四个字，坚决不去。”叶璇说，“如果我是一个为了钱能屈服的人的话，他第二次叫我去我就去了。因为我片酬很高。”叶璇明白即使这么被“黑”，有机会上真人秀节目还是令多数艺人羡慕。“没有到那个知名度和表演水平，人家不请她演罢了，你今天找一个‘横漂’的让她演制衣真人秀里叶璇角色，她肯定要演，不要钱，贴钱也要演。”

莫小棋令人意外地接受了邀请。她跟叶璇说，自己要“在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”，叶璇骂她蠢，“哪里跌倒，哪里爬起，说的不是这个意思，（你是）一个陷阱去跳两次，你爬什么起来。”

莫小棋上好了妆，正服帖地接受发型师的打理，听到我转述的叶璇的话，笑了起来，“我其实真的是一个说了什么就忘的人，没什么大脑的人。”

确认参加节目前，她得到了制作公司老板的口头保证。“老板人还挺好的，后来又请我吃饭啊，然后就（说）小棋，真不好意思啊，上次失控了，那个什么什么的。其实不是说制作方坏，而是说他这个模式就是要这样的，人家要真坏，人家不会说后来两集你回来，我们帮你扳回来，对吧，其实他只是要一个节目的效果而已。”

节目基本没有引起什么反响，她也承认自己表现平平。“没有活力，死板、呆滞。”她模仿自己在节目中的典型表现，双手交叠搁在腿上，垂着头，“笑，不说话，笑”，“就成了一条死鱼”。

有了上次的教训，即使得到老板的保证，她也不敢掉以轻心。“不敢表现了，害怕了。因为我不是制作方，我怕失控，我要保护我的形象，我不能再（出错），对吧。”

虽然是旅行节目，但她一点都不享受，始终憋着、端着。“因为都是人，你不可能永远压抑的，永远都那么美好嘛，你能永远憋着吗，对不对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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